語呂太

　　
　　坦白說，我依然深愛著你。

　　終於走到這一步了嗎？我們的愛情。
　　一開始就膽顫心驚，這段愛情。從我遇見你的第一眼開始，身體被閃電擊中，口乾舌燥，忘記怎麼呼吸。朋友的聚會上你姍姍來遲，我還記得那天你穿著粟鼠色喀什米爾毛衣，臉頰被寒風颳得紅通通，搓著手向座位上每個人道歉，你靦腆的笑好暖和，就像往我胸口裡埋進一顆太陽。我想像自己走在你身邊，抬頭能就望見溫暖的笑，讓你厚實的手保護著過馬路，這一輩子就別無所求。
　　聚會上我們兩人話聊得不多，只有在跟朋友敬酒時候，你藉著舉起的酒杯偷偷觀察我，我盯著你看的目光被抓包，好緊張，像考試作弊偷看抽屜裡的課本被抓到。
　　聚會後一個禮拜，你打電話給我，說是從朋友那裡問到我的手機號碼。
　　我們真的在一起了，願望成真。你從來不吝嗇溫暖的笑，只要你約會遲到。體貼女生的小動作是你的日常習慣。我曾經天真以為那是幸福，只要學習忍受你的孩子氣和偶爾的漫不經心。

　　我不小心懷孕，你責備我為什麼算錯安全期。
　　那一天我才明白，過去我一直抱怨你不懂得我有多麼愛你，原來你一直都懂。而且就是因為你懂，這才是你跟我在一起的原因，你愛的不是我，你只是需要一個願意包容你任性的溫柔女孩。
　　你說真的打算和我一起走下去，只是要給你一些時間準備。你打算存錢付房貸頭期款，你打算在工作上爭取更好的職位，你打算在無後顧之憂的環境下和我一起養育孩子長大……。我相信那是真的，你真的打算和我走下去，只要我繼續無私地傾注溫柔。愛情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？你曾在我胸口裡埋進太陽，我就準備好了為你發光發熱。我的熱情原本就是你給的，如果不是遇見你，我的溫柔也不過是棄置在倉庫的過期品。說起來好殘忍，你真的懂我，懂得我的溫柔，然後把它當作是你站上枝頭綻放美麗的養份，那樣的美麗分享給路人，不是由我一個人獨享。
　　拿掉孩子後，我們還是繼續在一起。我的心死了一半。我知道我對你的愛不再是無瑕的熱情，混紡進了怨恨、索債與不甘願。我對你更放縱、更溫柔。除了溫柔之外，我不知道能拿什麼綁住你。

　　你繼續利用我。
　　你的笑容依然靦腆，熟悉的溫暖原來只是用來掩飾你漫不在乎。那些體貼的小動作還是信手拈來，就像睡覺前不會忘記刷牙。
　　我知道你是愛我的。你心情好的時候，我沒有無理取鬧的時候，你需要安慰擁抱的時候。
　　我們的愛本質上不一樣，之前我天真以為全世界上的愛只有一種，像貨幣一樣可以儲藏交換。但原來你的愛是量力而為的善心捐款，是心血來潮的善意和偶爾的小慈悲。這些都是真誠的，你不需要特意討好我，我對你的愛一樣不會改變。你只是欣賞自己惇厚優雅的模樣，水沾濕了鞋就落荒而逃。我的愛是不成功便成仁的革命事業，我在你身上賭注自己的幸福，不留退路。
　　然後我輸了，一敗塗地。
　　不是計較誰愛誰比較誰的問題，我知道愛不能強求，你對我的愛就只有那麼多，我對你再溫柔、再退讓，也沒有辦法從你身上多擠出一些。而我對你的愛就是那麼多，誰也不能阻止我用全部生命往你身上傾卸。我愛你，我愛你，我愛你，我愛你，我愛你……誰也不能阻止，除了我自己。
　　終於到了決定放手的時刻。我一直以為看著你幸福，就會是我的幸福。後來我才知道，原來你也不幸福。我們都在勉強自己，你對我的愛剩下愧咎。我給你的愛太多太厚，你卻太清楚，你給不起我想要的那種幸福。你不敢放手，因為你知道虧欠我太多，你只能一直逃，一直逃……。
　　還是由我提出分手。明明說好發誓兩個人不管怎麼爭吵也不要提分手的人就是我呀！結果還是我來破壞這個承諾。

　　我愛你，我是那麼那麼愛你，愛到只能跟你分手。
　　原來愛情不等於幸福，也不等於永遠在一起的承諾。我今天才明白。
　　愛情是愚蠢的火花，燃燒的光亮讓我瞥見幸福的可能，但依賴燃燒維持的幸福只是投映在壁面上的幻影。
　　你曾經點燃我心中的太陽，我也把那一生只有一次燦爛奉獻給你。我們終究不是彼此的幸福。
　　不是不愛你了，就是因為太愛你，才決定不跟你繼續走下去。
　　你將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，我也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