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認為《告白》探討的並不是正義或復仇,而是寂寞。  

  森口悠子
  女教師森口悠子對丈夫櫻宮正義的愛出自尊敬,櫻宮理想化的形象註定無法成為森口生命中完整的一部份。櫻宮因年少放縱感染HIV的劇情乍看之下突兀,也寓言地揭示道德人格的追求必先經歷對人性陰暗面的壓抑。櫻宮與森口的愛無法互相填補,一方面是森口未曾歷經的幽暗,她對櫻宮的愛始終橫隔一段追趕的距離,另一方面,櫻宮走得太遠了,他熱衷於傳播愛的「真理」,卻害怕「真理」受到玷染(擔憂未婚生子、感染HIV的事情曝光)。他追求的愛太過純淨、空氣太稀薄、離地面太遙遠,於無法伸手拉仍在地面踽踽而行的森口一把。
  森口將她生命不完整的部份,她的寂寞,投注對女兒愛美的愛。愛美卻遭班上的學生殺害。

森口

  渡邊修哉(犯人a)
  電影裡犯罪動機最明顯的是修哉。按照敘事,修哉是「成為加害者的受害者」。修哉被母親遺棄,讓修哉的生命變成不完整,修哉想要藉精巧機械的犯罪來吸引母親注意力,藉此修補生命。但這是敘事上的詭計,其實鮮少人生命一開始就是「完整」的。修哉只是抓著這個「事實」去解釋為什麼自己與眾不同、為什麼不快樂。劇情中有兩個重要轉折,一是露娜希的報導蓋過修哉得獎的新聞,修哉「不得不」放棄正常途徑,走向極端的暴力犯罪;二是修哉對母親關係的修護努力是「被動」的,修哉並不是正面向母親表達他的思念,修哉希望引起母親注意,由母親「主動」走向修哉,逆轉當初母親遺棄修哉的行動。在美月的解釋裡,修哉是膽小鬼,他採取迂迴的途徑是害怕再一次確認/重覆母親遺棄修哉的事實。美月的解讀反正掩蓋修哉真正的「意圖」:修哉的「幸福修護計畫」一開始就必須失敗,只有計畫總是在某個環節上失敗,修哉才能確認他的不快樂是有理由的,而朝向幸福的計畫/努力總是「可行的」,只是稍微出了差錯。幸福修護計畫的真正恐怖面向在於,萬一修哉和母親修護關係之後,他仍感到不快樂,那怎麼辦?萬一修哉發現母親並沒有多麼與眾不同,就像普通人一樣平凡,那怎麼辦?為了避免遭遇真正的恐怖,修哉必須預先在計畫中置入「不幸」(讓自己成為犯罪者/自殺)。

修哉

  下村直樹(犯人b)
  直樹遭同學凌霸,他在校園的人際關係是孤立的。即使在家裡,母親對直樹的愛也是扭曲的,母親只願意看見她所相信的模樣,直樹無法藉由與他人的互動來確認自己「真實的想像」。修哉對直樹的邀請,意義不僅是朋友,也是直樹與世界互動的重要窗口。藉由參與修哉的犯罪計畫,直樹肯定自己能夠(對這個世界)做些什麼。即使修哉背叛他,否定他在計畫裡的地位,直樹仍憑「自己的力量」掙回對計畫的影響力。直樹的犯罪,並不在於不知道生命的可貴,而是除了透過這種暴力的手段,直樹無法確認自己真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。在告白事件後,直樹遁逃進自己的世界,但其實直樹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資源可以維繫自我的認同。直樹恐懼不併是死亡,而是「自己」。自己是什麼樣的人?自己發生什麼事?怎麼定義自己做了什麼?怎麼活著?暴力對直樹來說,是絕望的掙扎。除了傷害自己與傷害別人外,直樹不知道怎麼和真實的世界相遇。

直樹

  直樹母親
  許多人把直樹母親等同於溺愛孩子的怪獸家長,這樣解讀不能說有什麼錯,總覺得失去點可以繼續向下挖的空間。母親對直樹的「寬容」並不是單純的溺愛,更多情緒是出自於焦慮。丈夫因工作轉調外地,長女就讀大學也不住家裡,直樹母親生活的重心剩下直樹,直樹是她唯一可以成就的「事業」。直樹母親焦慮於如何扮演好母親的角色,任何對直樹的指責,不只是針對直樹,也同時是在指責她母親的角色失職。她對直樹犯行的否認,只是不容許承認自己失敗。直樹與母親的焦慮是同質的,同樣是出自對身份的焦慮,期待在大框架下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。一但她失去「盡職的母親」這個角色認同,她也等於失去在世界上繼續存活的意義。當直樹向她坦承犯罪,母親發現自己「失職」時,她也選擇了武士道式的殉職。

直樹母親

  北原美月
  美月表面上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,私底下卻有露娜希的陰暗面。美月畢竟只是犯罪的預謀者,缺乏實行犯罪的「能力」(這方面被修哉嘲笑為膽小鬼)。美月的陰暗面並不是她自以為的「真實的自我」,反而是美月為掙脫在眾人面前扮演的乖乖牌形象,創造出來的假想性格。應該說,美月從來不曾擁有露娜希的性格,她只是藉由扮演露娜希的角色來完成對日常形象的反抗。與直樹相反,美月追求的不是實質的自我內容,而是一個否定性、超脫社會規範的「我」(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)。美月兩次戀愛對象,對直樹的好感(小說裡才有的情節),是因為當小學所有同學喊美月綽號時,只有直樹喊美月本名(否定外部為美月設定的符號)。對修哉的好感,是因為美月可以與他分享乖乖牌底下的陰暗面,雖然這個陰暗面後來被修哉否定。但修哉對美月膽小鬼的指控並不準確,其實在這個故事中每個人都是膽小鬼。並不是因為殺人是件嚴重的事,而沒有「膽量」去做。而是殺人正是這麼嚴重的事,所以足夠拿來掩蓋其它正在發生的恐懼,這是修哉與直樹的選擇。美月之所以沒有實行犯罪的勇氣,或許只是因為她知道這只是場詭計而已(對自我的詭計),她同時期待森口老師執行的只是這樣的詭計。

美月

  中島哲也是我很喜歡的導演,但電影《告白》許多地方炫耀技巧太過,反而讓情緒難以沉潛,是可惜的地方。很好看的電影,只是我喜歡《令人討厭松子的一生》多一點就是了。

  附上我很喜歡的電影配樂
  
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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